知雪托着鲜红的嫁衣，埋着头一处处地细细检查，时不时拿起小剪绞去嫁衣上的线头。她细细地打量着嫁衣上精致的绣花，有些不满地道：“这朵牡丹颜色不够艳丽，还得再改一改。”
我摸着柔滑光亮的缎面，却总是兴奋不起来。
唯一让我在意的就是顺昌一直都没来寻我的麻烦，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因为毫无动静所以我更加没底，生怕她哪一日发神经就动了手。日子一天天地过得飞快，渐渐地也就不再多想，只要做到敌不动我不动即可。
自打顺昌与子弗的婚期定下之后，饼二似乎也彻底闲了下来，每日都会跑到我暂居的麒麟殿来报道。天气和暖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去帝都的集市上采买嫁妆。
那些东西其实都有专门的宫人负责采买，根本无需我和他闲操心。
我望着眼见一字摆开的一套套首饰，这些都是知宝斋里最好的货色。望着那迷乱闪耀的珠宝我的心底却很是烦躁，忍不住伸手推拒。
一旁的掌柜忙弓着身将那套首饰收走。
“都撤掉吧！”
掌柜的很是不解地望了我一眼，随即便命令手下的人将一套套首饰都收起来。
坐在一旁的饼二起身走过来，略瞟了掌柜一眼，掌柜的又命人去取了三套首饰，新送出来的三套首饰较之方才的那一批做工更加精细。
掌柜的捧着一套红珊瑚的头饰放到我跟前，开口介绍道：“王妃娘娘，这一套头饰选料皆是上乘，这红珊瑚乃是出自南海最大的珊瑚礁里头，采挖十分不易，这上头随便哪颗珠子都是无价之宝。”
摸着鲜红如血的珊瑚珠，懒得再同他们继续耗费光阴：“那就这套吧！”
转过身，碰上饼二若有所思的目光，微微侧过脸道：“挑累了，我先回宫。”
饼二旁若无人地揽着我的肩膀，低声道：“先带你去吃了东西，之后我再送你回宫。”
我与他面面相觑地对坐着，粗糙的瓷碗中漂浮着一只只馄饨，袅袅升腾的水汽笼着他的脸，迷迷蒙蒙地看不清他的表情。
被整个包下的馄饨摊只有我与他两个人，街口的侍卫一个个站得笔直挺拔，摊主远远躲在里头，怯生生地不敢乱走动。
干巴巴地坐了许久，我终于意识到这样继续沉默下去会很不像话，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道：“其实……采买嫁妆的事不用你我亲自操办，宫中自有采办的人。”
饼二抓着调羹舀起一只馄饨一口吃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问：“你不喜欢？”
我举着调羹答不上话，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早知会变成这样就不起这个话头。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调整好自己的心，朝野皆知的那场和亲公主争夺战对我的影响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深远，也许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整颗心都剜给了饼二。
我怔怔地望着碗里的馄饨，饼二却突然伸手攥着我的手，皱着眉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默默地望了他一眼垂下眼睑道：“没想什么，这么好吃的馄饨在跟前我哪里还有空闲想旁的东西。”
饼二缩回了手不再说话，只低声催促我吃快些。
我低着头默默不语地将碗中的馄饨一只只吃完，原来吃在口中爽滑鲜美的馄饨今日却吃不出半点味道。
子弗成亲之前我曾去找过他，将顺昌的真实身份同他说了一遍，子弗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震惊，反倒是态度恶劣地让小墩子将我赶了出来。兴许子弗已经知道实情，我不过是枉做了一回小人。
子弗和顺昌的婚事十分隆重，顺昌在大大小小的细节上摆足了南绥公主的派头。
他们成亲那日帝都下了整整一日的雪霰珠子。雪霰子落在屋瓦上的簌簌声被喧天的锣鼓尽数掩盖，鞭炮齐鸣的街道上堵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皆伸长了脖子朝着驿馆内张望，负责守卫的士兵十分吃力地抵抗着如同潮水一般热烈的人群。
婚礼从黎明持续到了深夜。
我的位置与饼二的安置在同一条长案。斜下方的地方就是卫笙京夫妇俩，越晶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卫笙京像伺候女王似地小心翼翼地随身侍候。
入夜没多久便开始没完没了地放烟花，一朵朵璀璨的烟花映在夜空中五彩斑斓，望着夜色下饼二晦暗不明的脸色，遥想起元宵那日三人一起赏灯事，一切似乎都是从那时候开始慢慢地改变，到底变成什么样却又说不真切。
看着斜下方小意侍候越晶的卫笙京，没由来地想起以往他义正言辞说喜欢我的事，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烦躁，从前口口声声吵嚷着非我不娶的人，此刻正毫不尴尬地在我的眼皮下一脸柔情地服侍怀孕的妻子。
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子不把承诺当回事，子弗也是这样，卫笙京也是这样，饼二也……
到底是承诺这两个字分量太轻还是我太过计较，只要一想起饼二差点娶了顺昌，就觉得一切都让人难以忍受。
“你在想什么？”饼二侧着头问我。
我收回视线，敷衍道：“没什么……”
饼二顺着我方才的视线看向斜下方的卫笙京夫妇，语气略有些黯然地道：“别敷衍我！这段时日你似乎总在敷衍我。”
我坐直身子，正色问道：“你觉得我哪里敷衍你了。”
饼二无语凝咽，许久之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低迷地道：“我也不知道……”
我垂着眼睑，夹了一根菜放到他碗里道：“你想多了，多吃点！吃饱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饼二举着杯轻声道：“晚上同我回王府吧！有话和你说。”
“我许诺了舞阳长公主今日会回公主府陪她。”
“我已经同她打过招呼了，她也答应了将你借给我。”
我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答应了。
远处堙没在人群中的子弗似乎离我很遥远，隔着距离只看清一抹鲜丽的大红，饼二伸手握住我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迷离幽然，像是某个午后的残梦一样虚幻缥缈，我微挣着抽出了自己的手，耳边不断地回荡着那日偷听的一番话。
难道我真的陷他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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