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骋，那不如你给我仔细讲讲。”云素起身泡了一壶茶，坐在床边的矮几上，将茶杯倒满，“长夜漫漫，我们喝着茶聊会天也不错。”
“好，那就聊聊吧。”季长骋颇有兴致，他没料到云素会关心这些，索性也聊起衣袍，在矮几一侧落座。
他喝了一口凉茶，才慢慢说道：“镇上的流民为了活命，逼急了也会以身犯险，九哥作为商贩们的头目，得知几个卖吃食的小摊位被流民和乞丐们砸抢后，才开始琢磨该如何解决这些麻烦。”
“官府不管吗？”云素蹙眉，“之前美食街不都有衙差们巡街？”
“现在宣州流民四处逃窜，官兵都在镇外守着关卡，避免更多的流民闯入。”季长骋旋转手里的茶杯，“因此，巡街的衙差减少，而且这种小贩的摊位被砸抢损失不大的，压根不会在意。”
“难怪九哥会为此事发愁，都是沿街乞讨的可怜人，但小贩谋生也不容易。”云素感慨起来。
季长骋又抿了一口茶，“最怕的是那些流民会跟风，专门抢一些流动摊位没背景没势力的小商贩，你也卖过糕点，知道这些小贩的扁担炉火，茶碗面粉就是全部身家了。”
“流民乞讨若是演变成暴民抢砸那可就是本质上的区别，流离失所的宣州百姓其实只是想要有个栖身之所，能吃饱穿暖就是，若非走投无路，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云素叹息。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饥不择食的人，为了活命哪里还估计这些。”季长骋的经历早让他看透了人性。
“可之前我瞧见那告示说朝廷已经发了救济银子，这么多天过去了，应该也都能够抵达各个州郡县衙的。”云素问。
季长骋淡淡一笑，将空茶杯不轻不重的搁在了矮几上，“救济银子和粮食是让县衙齐心协力解决流民的温饱，可能够做到上行下效的有几个呢？”
当初云素就知道她一个人的百两银票如同杯水车薪，对于整个政局而言是微乎其微，反倒是朝廷的力量才能够扭转乾坤，可贪官污吏历朝历代都有。
“流民可怜，但地方官只在乎自己管辖范围的政绩，如果拿救济银子用来买粮食帮流民，这些粮食从哪儿来？”
季长骋勾唇冷笑道：“齐子恒从县丞做到县令，他很清楚这其中的门道，如果粮食都拿给流民了，百姓要吃什么呢？何况还要上缴每年的税银，不可能喂饱了流民，让自己的百姓饿肚子。”
这个道理云素自然也明白，“正是因为齐子恒保守的做法，才导致了流民朝着暴民发展，开始打砸抢夺。”
“受苦的都是百姓，为了避免唇亡齿寒的悲惨下场，九哥为那些无依无靠的小商贩们想了个万全之策。”季长骋重新倒了一杯茶，将云素的那杯亲自递了过去。
云素心道：万全之策是你季长骋想出来的吧！
“卖馄饨的方大娘你还记得吗？”季长骋忽然问了一句。
“记得啊，怎么了？”不是应该说‘万全之策’吗？怎么提到了方大娘。
季长骋将茶壶放回矮几上，看向云素：“方大娘把流民里手巧的孩子们擦洗干净，教他们包馄饨，让他们在小摊上帮忙，酬金就是热气腾腾的馄饨果腹。”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云素捧着茶杯回视季长骋，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借着方大娘的这个例子来告诉她这个道理。
“没错，九哥说救济只是一时的，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是要给这些流民活下去的能力。”
季长骋笑道：“镇上的收容所都住不下了，难道就不能盖房子吗？炎炎夏日砍树造木屋很难，但用芦草和木头搭个凉棚很简单。”
“这镇旁边就有山林坡地，建起凉棚给那些流民安置，再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分摊给流民，砍柴、挑扁担的货郎等等粗活给有力气的，缝补洗刷给妇妪。”
云素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几分，“九哥的那些小贩们就住在镇上山林的坡地，那一片荒地是官府划给他种树的，如今凉棚建在那处确实能掩人耳目。”
“对。”季长骋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既能够为九哥的商贩队伍拉拢人心，也能救济这些可怜落魄的流民，最重要的是避免那些没权没势的小商贩们被流民哄抢砸摊，大家和气生财。”
云素觉得季长骋这个人口才绝佳，煽动人心的本事也不小，三言两语就将这些困境迎刃而解，也难怪九哥会崇拜他了。
“听你这番话，真是收获良多。”云素赞叹道。
“这是九哥的主意，我也觉得妙，你别夸错了人。”季长骋纠正她的说法。
云素心知肚明这主意是谁的功劳，“这次九哥必定是声名鹊起，不过这功劳怕是会被齐子恒给窃取。”
“无所谓，九哥这等江湖侠义的做派，岂会贪慕这些虚名。”
季长骋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世上能文能武的才干之人数不胜数，若是齐子恒这个县令聪明的话，不会为难九哥，反倒会笼络收为己用。”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齐子恒在做县丞时就曾将那块荒地划给九哥植树造林，可见他对九哥是有期待的，毕竟那些流动商贩在九哥的治理下很是规矩。”云素说道。
“是啊，这齐子恒能够在短短两年从县丞变成县令，自然有些手腕，这日后怕是还会要接触的，来日方长吧。”季长骋说完忽然起身，“你为何只戴玉镯，不戴朱钗？是不喜欢我挑的款式？”
云素没想到话题跨度这么大，连忙解释，“这都入夜了，喝完这杯茶就歇息了，何必戴着钗环，怪麻烦的，而且我也没说不喜欢，明日戴给你看，可好？”
“那我就等着一饱眼福了。”季长骋唇角上扬，漆黑如墨的眸子倒映着云素的小小身影。
两人月下对视，眸中皆盛满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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