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等到明天了。”
陈静把掉在鼻尖的老花镜戴好,低下头继续整理散乱的颜料。
贺丞解开西装外套,在她身边蹲下,帮她把盖好盖子的颜料规整到盒子里,双手每每与她苍白枯瘦的指尖擦肩而过。
“你不是本地人吧?”
她问道。
贺丞稍一沉默,道:“不是,我来看一位朋友。”
“你有善心,年纪轻轻的,能捐出这么大一笔钱还不留名,很少见了。”
贺丞弯起唇角,不置可否的和她寒暄:“是吗。”
陈静点点头,扬手在室外东面指了一下:“他们打算用你的钱再建一座宿舍,现在孩子们住的太挤了。”
“我给院长留了联系方式,以后有困难也可以找我。”
陈静抬起一双似阳光明媚,也似春水忧伤的眼睛看着他,诧异又温柔的笑道:“那你就积了大功德了。”
贺丞垂眸拧着一盒颜料,淡淡的问道:“您信佛?”
“信。”
陈静道:“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像你,肯定有善报。”
贺丞沉默着把最后一盒颜料放进颜料盒,用力搓了搓染满色彩的指腹,弯着唇角道:“或许吧。”
说完站起身,然后向她伸出手:“我送您回去。”
贺丞撑着伞和陈静走出福利院,打了一辆出租车开到小城的一片住宅区,这里多半住着房屋拆迁后政府安置住房的一些养老的人群,年轻人大多嫌这里偏僻安静,不愿住这里。
陈静下车时贺丞执意把伞还给了她。
“你还去福利院吗?”
陈静忽然在车门关闭的前一刻问他。
贺丞面色平和的看着她,无声的向她询问。
陈静笑道:“我想送你一串佛珠,开过光的,可以保平安。”
贺丞默了一默,埋在心口的一口热气缓缓的纾解了,流向四肢百骸的途中却逐渐冷却。
“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说。
出租车司机按照他说的地址开往一家旅馆,贺丞在车外的后视镜里看到,撑着一把黑伞的女人站在路边目送了他很久。
回到旅馆,贺丞走到前台交代前台姑娘帮他采买一些日常的洗漱用品,这里提供的一次性用品他当真有些用不惯。
前台姑娘用笔一一记下了,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忽然叫住他。
“等一等贺先生。”
女孩儿朝他背后扬了扬下巴,道:“有人找您。”
贺丞回过身,就见身后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姿轩昂的男人。
男人戴着一副漆黑无光的墨镜,穿着一件黑色低领T恤,一件落了雨的夹克衫,一条裤脚发皱溅满泥水的休闲裤。运动鞋鞋帮上也是被雨水和污泥染了齐腰深,可见此人赶路赶的有多狼狈。
贺丞一怔,随后喜上眉梢,忍不住走近他:“你怎么——”
楚行云摘掉墨镜,露出一双色泽浓黑,不见丝毫光亮的眼睛,二话不说的抬起胳膊朝他的脸甩了下去——
贺丞在看到他朝自己抬起胳膊时就住了嘴,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等着他的巴掌落下来,但是楚行云卷着烈风的那只手停在他脸侧,迟迟没有落下去。
楚行云面色深沉的像一块生铁,眼睛里往外蹿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死死咬着后槽牙,下颚不断的抽动。
忽然,他把举起的右手握成拳,朝着空气狠狠摆了一道,拽住贺丞的手腕把他推进电梯。
贺丞定的房间在三楼,狭小封闭的轿壁很快升到三楼,贺丞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就被他带到307房门前。
“开门。”
楚行云说。
贺丞拿出门卡打开房门,楚行云先他一步进了房,走到窗前把房间里每扇窗户都关上,随后又拉上了窗帘。
室内霎时陷入一片阴暗之中。
贺丞站在客厅,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了沙发背上,看着他疑神疑鬼的把套间转了一遍,
从卫生间里出来,楚行云拿着墨镜回到他面前,脸色比讨债索命的恶鬼好看不了多少,把贺丞看的心里发虚。
他想起刚才楚行云方才在旅馆大堂还想冲自己动手,此时不禁开始担心楚行云如果真跟他动起手,他能挡几招。
楚行云阴着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把他往后狠狠推了一把。
贺丞往后踉跄几步,退进卧室。
“我跟你说什么?”
楚行云朝他跟过去,不依不饶的把他往后推,满面冰霜道:“我让你待在机场,我过去接你,结果呢你当我放屁?!”
最后一句话,他压着嗓子吼出来。
贺丞退到床尾无路可退,偏偏楚行云又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当即失去重心跌坐在床上,双手撑在床铺上仰头看着他,
楚行云揪住他的衬衫领子,抬腿上了床跨坐在他身上,低下头几乎和他额头相抵,咬牙切齿道:“你真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是不是?我他妈弄死你信吗?!”
贺丞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像被漆黑的枪口瞄准,枪口里压着沉甸甸的火星子和子弹,似乎当真会随时夺走他的性命。
但是他却一点都不想躲,就算楚行云真的用枪口抵着他,他也会迎上去,把性命交给他。
“好啊。”
贺丞笑了笑,说:“那你弄死我吧。”
楚行云目光一沉,忽然用力把他按倒在床上,弯下腰逼至他面前,斜着唇角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贺丞抬起手扶在他的腰上,迎着他眼中已经开始灼烧的两团火,轻笑了一声:“你敢,但是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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