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太阳落山晚,不舍地在山峦间留恋,冒一个红彤彤的小脑袋,把橘红色的光芒洒向人间。
孙悟空拱了拱右肩膀,对杨戬道:“有人在偷看咱们。”
杨戬连动都懒得动,依然靠在孙悟空右肩上,半个身子斜倚着,道:“你终于知道你那些手下没事都在看咱俩了?”
“不,我是说,现在。”
杨戬坐直了身子,四处看了看,“在哪?”
孙悟空指着西边山峦中的红色,煞有介事道:“小金乌看半天了。”
杨戬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无奈地瞟他一眼。
孙悟空大笑着搂过杨戬。
杨戬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反过来搂住他。
“喂,你消停让我抱一会行不行?杨戬!”孙悟空再次伸手搂住杨戬。很明显,与被搂相比,他更喜欢搂着别人。被人搂在怀里,会让孙悟空觉得自己像个女人一样,可惜的是,杨戬也这么认为。于是矛盾就这样产生了。
杨戬拉着孙悟空站起来,“站直。”
“干嘛?”孙悟空还是听话地站起来了。
杨戬拉着他的手,道:“你发现了吗?”杨戬站得特别挺拔,“我比你高。”
“没有哇。”孙悟空仔细比了比,“哦,好像高不到半寸吧。”低头看杨戬脚下,“哎呀,你鞋底厚嘛。”
“我比你高。”杨戬又重复了一遍,非要孙悟空承认。
“好啦,比我高,那又怎样?”
“所以,以后……”杨戬认真地说道,“我,要搂着你,不是你搂着我,这样的话我们在一起看上去才和谐。”
孙悟空稍愣,随即跳起来大叫道:“凭什么!”
杨戬站在那里,挺得像一棵白杨树。
孙悟空道:“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没有这么幼稚无聊啊,那个面无表情严肃阴冷的二郎神哪去了?”孙悟空摇着杨戬的手叫道,“你把他还给我。”
杨戬任他摇着,岿然不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我变了,这也不是我的责任。”
孙悟空道:“我就不让你搂着我,你又能怎样?”
杨戬想了想,道:“我生气,气得吐血。”
孙悟空板不住脸了,放声大笑,“好哇好哇,你快吐个血给我看看。”忽然见到杨戬面色大变,捂着心口蹲了下去。
孙悟空急忙随着他蹲下,“怎么了?”
杨戬脸现痛苦之色,嘴角竟有一丝鲜血流下,冷汗在额头上一颗一颗冒出来。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孙悟空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丹药,给杨戬喂了,手抵住他后心,为他输送真气。
良久,杨戬的面色才恢复正常。
孙悟空扶杨戬重新坐在草地上,再没了斗嘴打趣的心思。
“神符又提前发作了。”孙悟空道,“地藏王给你的止痛药还剩多少?”
“十颗。”
孙悟空闻言大急:“之前不是还有一百多颗吗?”
“赏给跟咱们一起反天的神仙赏了五十二个,还有四十个被我送做人情了。”
“送什么人情?天庭的神仙是如来一伙的!”
杨戬叹道:“不能用到人家才交人家,那就晚了,现在送人情,只要他肯收,以后就能从这上面做文章。哪怕他收了咱的礼不替咱办事,咱也可以散布谣言,引起如来的怀疑。这些事,悟空,你总要学会的。”
“我知道你做的对,你总是对,总是那么有道理!”孙悟空气急败坏道,“那你就剩十颗了你能挺多久?”
“我算过,怎么也能挺到这次跟花燕来打完仗。”
孙悟空站起:“我去地府一趟,明天你领兵。”
杨戬拉住他:“你不能去找地藏王。”
孙悟空挥开杨戬,执意要走。
杨戬叫道:“孙悟空,你忘了当初你重当妖王时跟我说过什么吗?”
孙悟空停下,回头看杨戬,“我说,虽然咱们的军队叫‘齐军’,但实际上的首领是杨戬。”
“一个队伍必须只有一个主帅,既然你让我当实际上的统领,那我现在命令你,不许离开。”
孙悟空一跺脚,终是没有走,狠劲踢着草。
杨戬摘下一片草叶,又一次吹奏起来。
乐声悠扬,有点像江南小调,细听又完全不同,这乐声让孙悟空想起绵绵细雨的小巷。如果乐声是一支画笔,那么孙悟空眼前便缓缓展开一副奇特的画卷。一条乌衣巷,一青衣男子撑着伞走在青石板路上,水声滴答,脚步声轻响,天灰蒙蒙的,雨像离人的泪,从房檐上流下来,汇成相思的河。这人留给世界一个挺拔如枪的背影,走得不急不缓,却又义无反顾。
乐声欢快起来,于是孙悟空就见到青衣男子的四周不再是压抑的房檐,变成了宽阔的田野。绿油油的草木舒展着叶子,一望无际,红艳艳的花朵放肆地开放,如火如荼。青衣男子收起伞,坚定地向前走去,他走过的路上,草长莺飞,万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眨眼间长出一个新天地。
乐声一变,曲调愈低,犹如恋人在耳边窃窃私语。想听清,又觉仅仅感到他吹拂过来的气息便已足够,语言在此刻成为多余,如果眼神早已明白表达了他的思想,那么语言真是累赘。
乐声渐至细不可闻。
孙悟空闭上眼,细细品味。
曲调越来越柔,孙悟空眼前好像出现清凌凌的一汪碧水,细碎的波纹一波一波荡过来,那不是水波,那是杨戬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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